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食物造型师我见证了爆款的诞生与衰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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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转自:大连晚报

Leo是一名食物造型师,他的工作是将形形色色的食物调整至最佳状态。被“美容”过的食物照片,会成为广告,登上菜单、城市大屏、商品详情页,无孔不入地渗入人们的一日三餐与宵夜茶点;而食材本身则被干净利落地丢弃——它们已经不再符合“食用”的要求。

在庞大的现代食品产业链中,食品造型师是微小的一环。但从某种程度上,他们目睹了资本是如何翻涌着进入餐饮业,创造出各种各样的爆品,又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无声退潮。

需要做出近乎完美的“仿品”

食物造型师与美食摄影师,是两个不同的行当。摄影师负责布景、拍摄与后期,将照片处理为商品海报;而前者负责对付食物本身。调整色泽、去掉瑕疵、摆成特定造型,或者用Leo的话说,“就像明星上镜前的化妆”。添补缺口、裂纹是遮瑕,将断面切割整齐是修容,加入色素让颜色更鲜亮,则像涂上眼影、口红。

或者更加困难的,是“以假乱真”——用特制材料代替原料,又严格地遵循品牌方的配料与用量。大多数食品广告客户,都有着精细到偏执的要求,但他们不知道什么样的食物更适合上镜,也无法提供机密配方。所以,能记住不同品牌的外观特征、做出近乎完美的“仿品”,才是食品造型师真正的竞争力。

Leo最津津乐道的手艺之一是做炸鸡脆皮,国内最有名的那三家连锁快餐,“一个鳞片大而疏松,一个鳞片小而密集,还有一个是整张的脆皮”,他试了30多种配比粉,调配出三套对应的复刻配方,“做到最后,就像是搞化学实验。”

最难模拟的是冰淇淋。在超大型打光灯的烘烤下,真正的冰淇淋几秒钟就会泛起水珠,不出5分钟就会融化。所以,造型师通常会制造一些酷似冰淇淋的材料——冷饮店柜台常见的那种橡胶模型不行,“没有奶油微微起沙的质感”,在极高的分辨率下原形毕露。造型师需要回答的是怎么用不可食用、不融化的合成材料模拟出最接近真实冰淇淋的样子,像是从答案逆推一道数学题。

当然,“造假”不是漫无边际的,他们有一套严苛的标准,那就是产品实物的原料、比例和形态。譬如一个汉堡,“产品放10个小龙虾,我们也只能放10个”。

Leo从15年前开始做造型师。在这之前,他在一家国字头酒店当美工,摆盘、雕萝卜花,那时的目标是让食物“好吃又好看”。一个偶然的机会,Leo在朋友的介绍下给食品广告做摄影助理,一个拉面的镜头,反反复复,磨一整天。再后来,就是汉堡、披萨、炸鸡、各类冷饮,要求愈发复杂,从一个几秒钟的镜头,到长时间的静物拍摄。几年以后,他从酒店辞职,成为国内首批专业的食品造型师。

在所有食物里,最先出现商拍需求的是西式快餐;后来,中式连锁餐饮开始出现,造型师有了新的任务。除了炸鸡和披萨,Leo还琢磨出中餐的拍法,比如在焖肉面的碗底垫一层透明的啫喱,这样面条更挺括,焖肉也不会沉底;再淋一层带油花的汤头,用干冰机喷出一些热气。

如今,他还会面临许多创意需求:用新鲜食材复刻世界名画造型,用甜品做微缩景观。Leo的团队将带鱼当作铠甲,设计出中世纪骑士的造型,在冷色的滤镜下,“带鱼骑士”是光洁的、新鲜的,表面甚至泛着油脂和水珠,仿佛刚从海里打捞上来。这套造型反反复复,做了接近两个星期。摄影棚里的空调温度调到最低,也挡不住带鱼散发出的腥气,备用的、废弃的食材堆在一边,“那个味道,哎唷,出来以后在外面缓了好大几口气”。

最先感受到餐饮的疯狂扩张

Leo记得,刚入行时,需要食品造型的只有那几家最知名的西方快餐店。年,Leo还在做助理,品牌方要从香港或新加坡请来专门的造型师拍摄:“你猜待遇是多少?年,一天五六万元,从坐上飞机开始算钱。”直到Leo和其他的本土造型师出现,品牌方才省下了这笔不菲的外聘经费——当然,标准不会因此降低,甚至更高。

在Leo的印象里,食品造型的需求,是在过去5年内突然发展,又在年“井喷”的。“忽然之间,所有人都找上门来,老的品牌不停有新品,新品牌想做出一点不一样的。”

在几大快餐巨头之后,先是出现了一大批中式连锁快餐,豆浆、油条、小笼包和盖饭加入了模特行列;之后是甜品和冷饮品牌,形态各异的千层、慕斯、雪糕、甜筒;然后是奶茶,从最普通的珍珠奶茶,到复杂的分层,点缀着鲜果;现在是咖啡、咖啡、咖啡,无穷无尽的咖啡——“咖啡疯掉了,我就这么跟你说”。中间穿插着火锅、米粉、拉面。一些品牌渐渐消失了,做了几个项目就销声匿迹;但是没关系,总会有新客户出现。

这是一个非常精准的论断:根据CBNData的数据,仅仅年上半年,有关食品新消费的融投资就超过起,引来了.25亿的热钱。在所有投资人、行业报告和财经媒体之前,Leo们最先感受到了行业的疯狂扩张。

流行的口味也在不断变化。而对造型师来说,那意味着新的形状、新的颜色、新的“食物质感”。通常来讲,一个口味流行的逻辑是某家大公司先推出爆款,此后各个品类纷纷跟上。

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是抹茶——Leo记得,抹茶冰淇淋火了之后,他在几个月之内密集地接到了许多抹茶造型,先是冰淇淋,然后是蛋糕,然后是奶茶,最后丸子里也要洒抹茶粉。日式的、清新的造型反复拍摄。几个月以后,抹茶“哗一下地过时了”,取而代之的是琳琅满目的酸奶新品,甜品厂家开始要求“细腻的、黏稠的、乳白色的”质地。配方,工具,造型设计,一切推倒重来。

另一个秘诀是叠加,一个爆款加上另一个爆款。水果茶的造型要求是新鲜、清爽、果肉分明,刚刚做好水果茶造型以后,芋圆和红豆火了,奶茶里放上豆子圆子,拍摄要求就变成了料足、软糯。

后来,料越加越多,造型也变得越来越复杂。“但最怕的不是复杂,而是客户自己也不知道要什么。”Leo记得一次甜品拍摄以后,客户提出的反馈意见是“不够甜”——“什么叫不够甜呢?甜怎么拍呢?就像是五彩斑斓的黑一样呀。”最后,Leo增加了食物的明度,将背景板换成了马卡龙色系,“甜蜜的感觉马上来了”,客户点头通过。

欲望总是需要更新鲜的刺激

在长久的工作里,Leo感觉到的不仅有变化,也有一些东西沉淀、留存。比如火锅、烧烤和其他一些中餐进入了长期拍摄名单中,甜品的势头越来越猛了,而一些定位不够清晰的品牌消沉了下去。

老客的拍摄还在继续。最大的那几家西式快餐,依然是Leo的老客,不仅每个月推出形形色色的新品,经典的炸鸡、汉堡也需要常常更新造型——从整齐摆放的炸鸡,到掰开的炸鸡,再到碰撞到一起、碎屑飘飞的炸鸡,“走进街边的快餐店”,这样的欲望总是需要更新鲜的刺激。

有时,Leo翻到多年前做过的同一款汉堡:“那时的设计、构图怎么那么土?”这样的时候,他才会意识到时间流逝,“有一些东西一定已经过时了”。

但对一些人来说,反而是那些过时的、陈旧的,才能唤起记忆里熟悉的味道。一鸣是一个普通的大四学生。他是麦当劳的忠实粉丝。有关的记忆要回溯到很多年之前。在一鸣生活的四线小城,麦当劳是第一家西式快餐店。那时的麦当劳门口还有一个巨大的麦当劳叔叔塑像,微笑着坐在长椅的一端,触感光滑,“后来不记得哪一次暑假回家,就发现拆掉了。”小时候能吃到麦当劳的机会非常少,通常是生日或考完试,或者父母来不及做饭的晚上。“麦当劳里有一种特别的气味”,一鸣说,汉堡、炸鸡混合着儿童乐园塑胶地垫的味道,一走进店里就能闻到,延续至今。

小学门口开的第一家奶茶店是街景,奶茶粉加上塑料口感的珍珠,花花绿绿的吸管。然后是地下铁、快乐柠檬,只有饮料名没有海报。上岛咖啡窗前挂着巨幅的精品咖啡招牌,“小时候没钱去,长大了它就不在了”。被广告点燃的渴望通常来自乐事、旺仔、康师傅,暑假时电视里轮播的广告,酥脆的“咔嚓”声,呼噜呼噜的吃面声。再后来,这种欲望被膨胀了。一鸣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,已经是年初的“居家隔离”。“居家”的日子里,他想念大学所在城市的火锅、烤肉、奶茶和川菜,想念以前随处可见的海底捞、星巴克。内心深处好像有一个填不满的黑洞,日常三餐不足以抚慰。

年,身处上海的Leo,正在居家隔离。无法工作的日子里,他负责家人的三餐。日常烹调需要把工作时的经验全部抛弃,披萨不能只烤三分熟,清蒸鱼不能只把表皮烫熟。要考虑口味、香气、营养均衡。他同样享受做家常菜的过程,享受儿子开饭前期待的目光。只是有一次,儿子提出想吃浇了西柠汁的鸡腿肉,他错把工作时用的橙色素淋了上去——出锅时看见那完美的、异乎寻常的光亮,他才意识到不对。“工作的调料,和做饭的调料,一定不能混淆,你理解的吧?”只好倒掉重来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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